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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66章 魔宮·五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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沈鈴問正拿著地圖看,勾掉白日找過的北州三座城,外頭傳來敲門聲。魔將剛剛接了乘勝追擊召辰殿的吩咐,應該不會掉頭來。

他放下地圖,又聽見外頭什麽東西倒了,悶悶響了一聲,門開後,方桃走了進來。她走得緩慢,遲遲沒有開口。

“何事?”

沈鈴問納罕,方桃平時從不主動來找他,沈鈴問隨性而為,也不刻意召她來。

“白日裏接近靈山後,我體內的殘玉和魔王的殘玉得了感應,隱約察覺到,靈遙仙君在清脈河附近。”

方桃低垂著臉,神色不明。沈鈴問思考了一陣,直接站起:“事不宜遲,今夜趕往靈山。”

方桃跟在他身後走出大殿,外頭的魔將聽說魔王要走,紛紛前來勸阻。魔王卻不容置喙,重新派了靈舟,即刻啟程。

阿啞屢屢向方桃示意,對方置若罔聞。阿啞有些焦急了,明明說好,今夜誆騙魔王將殘玉離身,若是不成,段昀再去竊取。可方桃怎麽沒攔住魔王?

魔王帶著殘玉走了,甚至帶著方桃走了。等到交接值班時,阿啞去找燕明衣他們說明了情況。

“方桃不可能言而無信。”王鳶見肯定道。

“我親眼看見她跟著魔王走了,沒和我解釋。”

燕明衣揣測:“莫非她有計劃,親自去拿到殘玉。可這樣太危險了,我們得幫上忙才是。也不知魔王要去哪裏?”

阿啞道:“據說是去靈山。他們前不久已經去過玄謠教,為了找殘玉,此次去靈山,難道也是……”

魔王攻打玄謠教,起初就是肯定她們門派中藏有殘玉。而後攻打召辰殿,也因為懷疑。作為活了上千年的人,又與沈靈遙寸步不離,沈鈴問能夠輕易揣測沈靈遙會把殘玉交給哪些宗門。

紫雲宗的師祖二人曾是沈靈遙的同門,三清宗的宋山清則是前來向沈靈遙拜師學藝的一員。太乙谷谷主多年前曾和靈遙山宗有過機緣,玄謠教和召辰殿一直以來都占據仙門重要地位,能夠牽制魔王。

沈鈴問猜得不錯,也毫不留情,先滅了最弱的一眾小宗門,再對付這兩個有威脅的宗門,讓其他山宗望而生畏。

只不過,三清宗竟有膽量來攻打魔界,沈鈴問覺得他們不自量力。

饕餮吞下的力量會源源不斷轉入魔王體內,加上當年四處布置的收靈陣,沈鈴問即使損耗許多靈力,也不足為惜。

王鳶見突然想起什麽,臉色一變:“我們可以化形,旁人未必不能,那萬一不是方桃,方桃定被人襲擊了。”

他們對視一眼,開始在魔宮搜尋方桃的下落。

靈舟緩緩往靈山去了。

日夜兼程,沈鈴問和方桃抵達清脈河,從連天橋過去後,沿著山路上去,可以到達靈遙山宗之外,以及問岳的地盤。

“你說她在哪裏?”沈鈴問自己感應不到,只能問方桃。

“你將殘玉給我,或者先靠近我,這樣我才能感應到。”方桃面無表情盯著遠處的山麓,從這裏可以看見問岳的神樹。

沈鈴問猶疑不決,他隨她的目光望向神樹,心中一沈,想起之前靈遙山宗被毀的神樹。那時,他遠遠感應到,神樹出現異常,才趕去靈遙山宗。

當年,他與沈靈遙在山宗種下兩棵神樹,於其中埋下線香,系上紅箋。若神樹枯萎,線香飄飛,則恩斷義絕,分道揚鑣。

後來,即使分裂出問岳,把兩棵樹隔開,神樹也被守護得完好無損。他揣測沈靈遙果真狠心要丟下他,心有不甘。

現在想來,似乎不大對勁。沈靈遙怎麽可能只毀一棵,還是向觀執掌的靈遙山宗這一棵?

沈靈遙引清脈河水覆滅整座靈山之後,元氣大傷,沈睡五百年。之後,沈鈴問為她重建靈遙山宗,又廣招修士前來。那時,他們收下了好幾位弟子。

向觀,宋山清,紫雲宗師祖二人,問岳現掌門劉渡水,都在其中。

沈靈遙善點化與靈術,而沈鈴問善造夢與幻境。向觀多由沈靈遙教導,故而在沈鈴問被封印、沈靈遙不知所蹤後,選擇守在靈遙山宗。

劉渡水則是分裂出去,獨立問岳,而後用靈山的靈氣做誘餌,招攬各處的修士,又在勢力發展後,合並小宗門,最終問鼎第一仙宗。

沈鈴問對這些變化了如指掌,正因他在封印中沈寂百年時,是他的徒弟劉渡水來援。

那時,沈鈴問耳不能聽目不能見,劉渡水為他建立收靈陣,源源不斷輸送靈氣進入封印中。漸漸,沈鈴問恢覆靈力,能夠與劉渡水交流。

劉渡水說,他永遠是沈鈴問的弟子,在魔王出世之後,也會繼續為他效勞。魔王便放心把魔界交給劉渡水,讓他操控魔物,直到自己完全恢覆、破開封印。

一個名不符實的魔王,一個道貌岸然的掌門……難道他一直被蒙在鼓裏?

沈鈴問越來越疑心,扭頭審視方桃。對方卻朝自己身後露出笑意。他一驚,蹙眉道:“你不是方桃,你是誰?”

“方桃”收起笑,將面具撕下,露出原本的樣貌。她往前一推,魔王冷不防往後倒去,落入無盡的虛空。

“司羽,你——”

還沒等魔王說完,周圍的一切都陷入漆黑。

身上的靈力似乎被撕扯,被吸取,沈鈴問在下落時恍然大悟。收靈陣給了他恢覆的能力,也給了劉渡水奪取靈力的途徑。

但他明白得太遲了。

眼前慢慢恢覆清明,沈鈴問發覺自己身在清脈河的源頭,而自己只是一株鈴蘭。他想起最開始見到沈靈遙時,自己也只是一株鈴蘭。

那時,沈靈遙施舍自己一滴眼淚,就把他點化為人,從此長伴左右。沈鈴問每每註視沈靈遙時,總覺得在照鏡子。只是他眉間沒有那顆痣。

後來,沈靈遙親自為他點上痣,也束縛住他的惡靈。沈鈴問在一日覆一日的探尋中明白,他只是沈靈遙的惡念演化出的“靈”,而非獨立存在的人。

因此他會墮魔,沈靈遙去除了惡念,卻能成仙。或者說,她已經是仙了,當時的人們都尊稱她為“靈遙仙君”。

過去,沈靈遙曾經滅了靈山所有生靈,將仙山變成一片槁灰死木。她犯下的孽,全由沈鈴問一人承擔。沈鈴問因她而生,也因她而“死”。

直到所有人都將他視作惡的源頭,他自甘墮落,歸於魔界。之後百年裏生靈塗炭,他亦不後悔。

沈靈遙也履行了仙君的職責,將他封印。

一眨眼,沈鈴問重新回到最初相遇之時。他想,如果自己能夠控制惡念,永不墮魔,是否能夠換她一顧。

靈山漫漫日月,沈鈴問本可自己化身為人,卻始終期待沈靈遙會來,親自發現他——荒蕪的山野中,唯一盛開的花。

一天又一天,清脈河涓流不息,逐漸變為奔騰的大河。然而他卻沒能等到沈靈遙來。

沈鈴問終於看透了,這是幻境,這是寂空裏的夢境。他早就被沈靈遙剝奪夢見任何人的權利,又怎麽會在夢中與她重逢。

他教劉渡水造夢,而今,劉渡水把學到的本事都報覆在了自己身上。何嘗不是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。

沈鈴問將幻境撕裂,天空一片片破碎,順著河流飄搖,如一只只紙船。他看著幻境與現實交疊,逐漸變作大雨磅礴,落在臉上。

醒來時,沈鈴問正躺在清脈河中,河水淹過了自己的口鼻,他緩緩坐起身,鈴蘭花紋的袍子濕噠噠貼在身上。

原先放在身上的殘玉已經消失了。

不遠處傳來雨水唰唰的聲音,河岸的青草被壓得低伏,他的神識往外飄蕩,似有指引。漸漸地,看見了問岳的神樹。

沈鈴問想,他果真好騙,已經被這群人戲耍了許多回。

司羽並非有意投誠,而是問岳派來的奸細。她本就是問岳的人,先潛伏在靈遙山宗,待時機成熟,暗中幫他啟動封印,而後潛伏在問岳。

沈鈴問從始至終都沒想過要成為魔王,或是一統三界的神。他只希望沈靈遙能給自己一點愛,難道很難嗎?

最開始,他不理解人類的三情六欲。後來他從沈靈遙身上學到許多人該有的情感,為了她去扮演一個似人的角色。不知不覺,觸動了惡念中存在的扭曲的“愛”。

到現在,恨和愛已經沒必要分得太清。沈鈴問只知道,自己希望她死,但只能死在自己手上。若是她死了,自己更不必要活。

可現在,他屢屢遭人算計,而她卻一概不知,也不會可憐自己。

沈鈴問重新將臉埋進水中,那窒息的嗆咳重新讓他體會到痛感,身體才活了過來。

他從水中走上岸,一步一步走向連天橋。

化形之術並不能維持太久,王鳶見幾人已經受向觀改換幾次形體,才在魔宮繼續隱藏下去。

他們在魔王的大殿附近找到被打暈的方桃,也為方桃附了化形之術。雖能混在魔修中離開魔界,卻難免要正面對付魔界周圍駐紮的魔修。

燕明衣聯系紫雲宗的人前來救援,燕漫和妖域主人心平氣和談了幾次,也對燕明衣離家出走一事釋懷,調遣修士前來支援。

玄謠教教主自顧不暇,還在癡心妄想拿到殘玉,故而讓阿啞時刻稟報情況。方桃已經被魔王抓走,教主卻沒得到消息。

阿啞揣測,許多同門對教主早心懷不滿。在魔界大戰中,教主竟丟棄了領地,又丟棄了同門,獨自帶著心腹逃跑。

趁此機會,她們或許計劃將教主取而代之,故而先封鎖了她的消息渠道。

魔宮內一切都還秩序井然,無人知曉魔王在靈山發生了何事。魔將手攬大權,正忙著巡察周邊的仙宗動向。

待到午時,暑氣深了,外頭的太陽曬得厲害。魔界本就沒什麽植物,這下魔修也耐不住炎熱,四處找地方乘涼。

“問岳的人真來了?”守城門的魔修從瞭望塔上跳下,狐疑道。他們早接到前線來報,有問岳修士往這邊來,沒想到真要進魔界。

“似乎是他們,只是,這樣明目張膽……”

“魔王不是去靈山了嗎,也許他們達成了什麽協議?”

沒等魔修議論完畢,問岳的修士已經毫不猶豫打了過來,讓人措不及防。他們連忙去通知剛上任的兩位魔將,卻被打倒在地。

魔將不動聲色把魔修的屍體處理掉,一路走到城門口。他見問岳的人來了,笑了一笑,走到領頭人面前,往下一拜。

“長老,你總算來了。”

領頭之人掃視一眼城門口聚集的魔修,仰天大笑。“你做的不錯,這麽多年辛苦你了。”

然而下一秒,長老毫不猶豫掐斷了魔將的脖子,從裏面剖出魔卵。血淋淋的指爪在法術一閃後,恢覆了潔凈。

“變成魔的修士,已經非我同類,死不足惜。”

他撫髯而笑:“今日,我們便踏破魔界,收了這荒蠻之地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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以為這章能寫完這一節,高估我自己了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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